薛涌：美国仍然是世界工厂
(发自美国)不久前我曾写了一篇文章，题目是《美国将再次崛起为“世界工厂”》。如今看来，这个标题起错了。正确的是现在这个标题:美国仍然是“世界工厂”。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，是希望国人对中国当今的经济成就不要过分乐观，而要看到自己的距离，不断向先进国家学习。这几年，经济学界有不少惊世骇俗之论。比如“中国经济比美国更自由”、“美国没有竞争力”等等。其中一大证据，就是美国企业大量外包到中国，制造业呈空洞化之势；中国正在取代美国，成为“世界工厂”。喜欢居安思危的美国媒体，也大炒“中国崛起”，觉得几十年内中国的综合国力就会超过美国。我虽然对这样的论调一直持批评态度，但也难免受其影响。说“美国将再次崛起为世界工厂”，就是暗示美国现在已经不是世界工厂，真正的世界工厂已经转移到了中国。此言错矣。美国这个世界工厂的地位从来没有丧失过。美国正在经历的不仅是制造业的外包，而且是制造业的革命。我们不妨从经济上界定一下什么是“革命”。在一个经济体中，如果增加资金投入、劳动力投入，那么在资源配置合理的情况下，经济就会增长。如果这种增长的速度比资金和劳动力投入的增长率并高不了太多，便属于简单的扩张，是量变而非质变。与此相对，如果劳动力投入大为减少，经济还在不断增长，甚至增长速度比资金投入的增长率还快，那么这就是经济革命了。比如十八世纪的英国，农业人口急剧下降，但农业产量却持续上升，甚至导致在人口增长中粮价的下降，打破了马尔萨斯的人口增长远高于粮食产量增长的定律。这就不仅是农业增长，而是农业革命了。这场革命，使大量人口可以不靠地吃饭，成为产业大*，为工业革命创造了条件。农业革命是如此，工业革命又怎么样呢？我们不妨看看美国正在发生什么。表面上看，美国制造业似乎正在进入坟墓:大量企业外包、工厂倒闭、工人失业。最近《华尔街》有财经专家指出:1950年至今，制造业的工作在所有工作中所占的比例，从30%降到了不到10%，怪不得现在美国的高中生都知道自己不能像父辈一样当工人，因而纷纷涌入大学。但是，在同样一段时间，美国制造业的产值不仅没有萎缩，反而翻了7倍！美国正用越来越少的工人，创造越来越高的产值。这怎么能说是制造业的死亡？这分明是一场制造业的革命！工业社会不是没有农业的社会。美国在工业化进程中，就一直是一个农业大国。同理，后工业社会也不是没有工业的社会。在信息革命的时代，美国仍然是一个制造业大国。就像农业革命一样，目前美国的制造业革命，通过大量减少在制造业的从业人员比例，为下一阶段的“革命”腾出了人手。中国近四分之一世纪的经济增长，固然有劳动生产率提高的“革命”因素；但是，人口红利、工业人口增加等量变因素也非常具有决定性。如今对中国这个“世界工厂”的真正考验，则是能否在降低劳动力投入的情况下继续维持高增长。未来几十年，中国人口增长将经历放缓、停滞、萎缩的过程。劳动力供应的下降，在几年内就会出现。如今的“民工荒”，绝非短期的经济现象，而是新时代来临的前兆。所以，从长远看，我们不要因为一些美国企业外包到中国来就沾沾自喜，觉得自己更有竞争力；而是要看到人家这么做的背后，有着什么健康的经济动力值得我们学习。